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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资源 新视角 新人物 ——评近期长篇小说(5)
他将自己的府邸或企业心脏命名为“艾约堡”,既是他的历史记忆,也是他的现实实践。有人问他:你住的地方为什么叫艾约堡,他一概不答。而最切实生动的诠释是:递哎哟“像递上一件东西一样,双手捧上自己痛不欲生的呻吟,那意味着一个人最后的绝望和耻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是无路可投的哀求。几乎没有任何一句话能将可怕的人生境遇渲染得如此淋漓尽致,可以说是形容一个人悲苦无告的极致,也是一种屈辱生存的描述”。那是绝望和痛苦之极的呻吟,只是去掉了那个“口”字。这是刻骨铭心的记忆,是无自尊无希望的乞求之声。这一创伤就是他惨痛的童年记忆,他曾不断屈辱地向人“递哎哟”。功成名就之后,那些不堪回首的场景还时常浮现在眼前。于是让被征服者“递哎哟”也成了淳于宝册的一大快事。在企业的层面,淳于宝册最大的梦想就是吞噬矶滩角海湾,扩张自己的商业帝国。但是,日常生活中,他的全部焦虑并不在这里。他关注和焦虑的是男女之事。因此,这个自命不凡的“大创造者”,从来也没有离开他的凡胎肉身:“我这一辈子也没干别的,就是建立了一个伟大的集团。不过女人的事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让我不断地‘递了哎哟’,可是没有她们就没有伟大的集团。”这是淳于宝册的女性观,也是他的历史观。当然,就文学而言,男女之事不仅最具文学性,而且它也能够最集中、最充分地表达出人性。历史发展的偶然性以及与女人的关系,应该是文学叙事的原型之一。烽火戏诸侯、伊利亚特、凤仪亭吕布戏貂蝉、安史之乱、吴三桂反明等,女人与历史、与战争、与商场官场的关系,从来没有消歇。即便在作家张炜这里,在他过去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到这一观念的延续。淳于宝册个人史以及狸金集团的发展史,与三个女人密切相关,没有这三个女人,淳于宝册和狸金集团就失去了讲述的可能。
淳于宝册营造了艾约堡的神秘,他是一个神秘人物;同时他对“未知”的人与事也充满了好奇,或者说,未知的事物在他看来就是神秘。打探神秘是他的一大爱好——他有窥秘心理。他对蛹儿的两任男人一直怀有打探的兴趣:“我早就有个想法,就是将来有机会把你那个跛子、瘦子,再加上村头和少尉几个人请到一张桌子上,大家好好喝一场,这多么有意思啊!”窥秘心理是普遍的心理;对大人物而言,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只制造神秘,让所有的人都处在不确定性之中,没有安全感,没有保障,只有随遇而安逆来顺受。淳于宝册只是一个商业巨头,他商业上的巨大成功并没有换取心灵世界需要的东西。他对这些无关紧要事物的情趣证实了这一点。另一方面,他敏感、多疑,他有自我保护的本能需要。他对气味的敏感,是他性格的一大特征:“蛹儿仍在熟睡,满屋都是麦黄杏那样的体息,他从来认为这种气味作为一个女人的标识不仅绝妙,而且价抵千金。他曾努力回忆一生中所经历的女子,能够清晰记得的有臭豆腐味儿、蘑菇的清香、铁锈气;老政委则是劣质烟草混合火药那样的气息,一闻而知属于职业军人。”不仅对女性的气味敏感,对各种气味都一概如此。
我曾在不同的场合表达过,新世纪以来,我们文学已经不再关注人物的塑造。但文学史一再证实,任何一个能在文学史上存留下来并对后来的文学产生影响的文学现象,首先是创造了独特的文学人物,特别是那些“共名”的文学人物。比如法国的“局外人”、英国的“漂泊者”、俄国的“当代英雄”、“床上的废物”、日本的“逃遁者”、中国现代的“零余者”、美国的“遁世少年”等人物,代表了西方不同时期文学成就。如果没有这些人物,西方文学的巨大影响就无从谈起。如何评价当代中国“十七年”文学是另外一回事,但是如果没有梁生宝、萧长春、高大泉这些人物,不仅难以建构起社会主义初期的文化空间,甚至也难以建构起文学中的社会主义价值系统。新时期以来,如果没有知青形象、“右派文学”中的受难者形象,以隋抱朴、白嘉轩为代表的农民形象,现代派文学中的反抗者形象,高加林这样个人冒险家的形象,“新写实文学”中的小人物形象,以庄之蝶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形象,王朔的“顽主”等,也就没有新时期文学的万千气象。但是,当下文学虽然数量巨大,我们却只见作品不见人物。“底层写作”、“打工文学”、乡土文学、城市文学等,整体上产生了巨大的社会效应,但它的影响基本是文学之外的原因,是现代性过程中产生的社会问题。我们还难以从中发现有代表性的文学人物。因此,如何回到恩格斯的“典型人物”,塑造让读者过目不忘的文学人物,仍然是当下文学创作应该优先考虑的重要问题。
文章来源:《资源节约与环保》 网址: http://www.zyjyyhb.cn/qikandaodu/2020/0917/50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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