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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资源 新视角 新人物 ——评近期长篇小说(6)
贾平凹的《山本》是以涡镇为中心,以秦岭为依托,以井宗秀、陆菊人为主要人物构建的一部关于秦岭的乱世图谱,将乱世的诸家蜂起,血流成河、杀人如麻、自然永在、生命无常的沧海桑田以及鬼怪神灵逛山刀客等,集结在秦岭的巨大空间中,将那一时代的风云际会风起云涌以传奇和原生态的方式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因此,《山本》是正史之余的一段传奇,是从“一堆历史中翻出的”“另一个历史”(《山本》后记),小说起始于故事讲述时的十三年前:陆菊人她爹有一块地,这块地被两个赶龙脉的人认为是能出官人的好地方。陆菊人十二岁一过,她爹要送她去杨家当童养媳时,她向爹要了这块地,算是爹给她的一块胭脂地。但这块地阴差阳错地埋了井宗秀的爹。于是“涡镇的世事全变了”。这种风水文化、鬼魂文化以及神秘文化等,是贾平凹中国“魔幻现实主义”的创作实践。而小说历史讲述的废墟化,情节的碎片化和叙事推进的细节化,又使《山本》呈现了明显的后现代主义特征;但是从人物的塑造和场景、景物描写的真实性而言,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又是它的基础和前提。
现代小说对于历史的书写,最高的奖掖就是“史诗”。这一文学观念,在西方是以从黑格尔到斯宾格勒建构的历史哲学作为依据,然后作家用文学的方式构建起他们认知、理解和想象的历史,比如《战争与和平》。在中国,明清之际的世情小说原本是“极摹人情世态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可谓钦异拔新,洞心戮目。”但也因此地位不高,于是便“攀高结贵”,手段之一就是将历史小说化,比如《三国演义》《创业史》等。《创业史》被誉为“经典性的史诗之作”,这个时代文学知识分子的地位,几乎达到了最高峰。他们对世界和历史的认知具有指导性和前瞻性,因此他们也是未来的先知,一种价值观的构建者和引领者。但同时也有另外的情况发生,就像《创业史》中梁生宝一样,历史并没有沿着他的道路前进多久,尽管这并不妨碍《创业史》仍然是一部伟大的小说。作家在社会地位最高的时代,只不过是将一种语言学机制构建出来的关于历史发展的认知,将理想主义的想象镶嵌于对未来的组织之中。后来,叙事学揭示了历史/叙事的关系,揭示了这种文学历史观对文学的历史叙述的主宰和压制。《山本》以传奇的方式对秦岭的书写,恰恰是被历史删除的那部分,是没有被讲述过的部分。对历史叙事秘密的揭示,利奥塔在《后现代状况:关于知识的报告》中说了这样一段话:“简化到极点,我们可以把对元叙事的怀疑看作是‘后现代’。怀疑大概是科学进步的结果,但这种进步也以怀疑为前提。与合法化元叙述机制的衰落相对应,思辨哲学的大学体制出现了危机。叙述功能失去了自己的功能装置:伟大的英雄、伟大的冒险、伟大的航程以及伟大的目标。”元叙事遭遇质疑后,被压抑的处在边缘的历史叙述有了可能。于是,在秦岭深处涡镇的陆菊人、井宗秀等,方有可能登上历史的前台。井宗秀的出现,是他父亲井掌柜去世后。按涡镇的习俗,亡人殁的日子不好,犯着煞星不可及时入土安埋。是陆菊人的公公杨掌柜,将陆菊人陪嫁的三分胭脂地给了井宗秀才使其葬了父。井宗秀知道真相是他乘人之危住进岳家大院之后,路遇陆菊人,她告诉他的。
经陆菊人一说,井宗秀说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了,待陆菊人要离开时,他一连磕了三个响头。过后便送了铜镜给陆菊人。自此,井宗秀与陆菊人的情感关系,一直是游丝般的不即不离的关系——是亲密、亲情、暗恋、暧昧似乎都有,但两人又未越雷池一步。两人的关系一直悬浮于小说之上,即便后来经陆菊人牵线井宗秀娶了花生,两人的关系仍然没有改变,这也是小说中韵味最为悠长的部分。井宗秀后来做了预备旅旅长,但最后还是因阮天宝死于非命。井宗秀是乱世英雄,但他和花生结婚后被爆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他是一个“废人”。这个隐喻也从一个方面暗示了作家对井宗秀的评价:他的先天缺陷预示了他终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而已,他不是那种改天换地的大人物。陆菊人是小说中地母般的形象,她是女性,除了善良、坚韧,还深明大义。井宗秀是她人生的寄托,内心也有尚未言说的对井宗秀的爱意,但她恪守传统女人的妇道。她是涡镇和秦岭世事沧桑巨变的见证者,是另一种历史的目击者和当事人,是秦岭民间健康力量的体现者。
《山本》对秦岭历史的讲述,混杂着多种因素。这里有民间的英雄、能人,但更多的是普通民众的参与。在过去的历史叙述中,是演员为公众表演,而秦岭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历史剧,民众自己就是演员。因此这里才有“一尽着中国人的世事,完全着中国文化的表演”的可能。比如阮天宝,他不具有对价值观的判断能力,他身份的几经变化非常正常。但他却有自己的处世智慧,他杀了史三海后,麻县长因惧怕给阮天宝十个大洋让他逃跑。阮天宝却说:“他是辱骂你我才杀了他,我跑了我就是犯罪,还牵扯了你,我不跑我就是立功,你也是除暴安良。你让我把他取而代之,谁也动不了我,更动不了你。”于是阮天宝就做了保安队长。阮天保后来参加的队伍在正史叙述中充溢着救民众于水火的凛然正气,他们是国家民族的未来。但是任何一个队伍和族群,从来就不曾固化为一成不变统一体,叛徒、败类乃至汉奸都会滋生。就如同当下,权力拥有者也会滋生腐败一样。那个并不具有先进革命意识的阮天保,最终也只是一个专注家族恩仇混迹于革命队伍的、带有草头王性质的另一种刀客而已。
文章来源:《资源节约与环保》 网址: http://www.zyjyyhb.cn/qikandaodu/2020/0917/50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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